报料微博

微信

在文学的白鹿塬上为当代作家雕塑群像

西西新闻  @2023-02-24

字号

南出西安,一脚油就到秦岭北麓的沿山路,向东自驾,窗外灌木葱茏,暗红色的自行车专用道穿插其中,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蜿蜒曲幽,一些高大的本地树木如杨树国槐,叶落枝枯,被外来的石楠女贞一类长青树一段段间隔起来,绿林成势,枯枝穿空。远处麦苗油绿,阡陌辽阔,只有人家屋顶上的残雪,显示出冬日关中地区的些许苍凉。

车行四十分钟,绕过一个山脚,突然看见前方台塬上一个老村庄里,高耸出一座欧式钟楼,台塬是白鹿原的东端,村庄就是白鹿原影视城的拍摄区,下坡,上坡,再上坡,影视城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大门是一座城门,卡在两大土塬之间的山沟口,比一般的城门更为雄壮,更为宽大。城门有三层,青石板屋顶、青砖墙面,钢丝网罩,似乎是古物,久远的古朴感扑面而来。

走近看,城门门楣上篆书“武关”两字,笔画轻细,扁小长方,很不起眼,却标示着城门更是一座关门。武关是古时候从楚地通往秦地的关口,真正的武关在秦岭深山里,距此地二百余公里,进入武关,就突破进入关中的咽喉,眼前的武关肯定是“后人制造”。

城门直脊单檐,方门方窗,暗黑粗犷。中国建筑史上,房子的屋脊变成曲翘状是唐代以后的事,城门符合秦汉建筑的章法。两千多年前,刘邦项羽打赌“先入咸阳者王”,刘邦取武关道而捷足先登。

进入“武关”,又开始上坡。

十几米宽的青砖大台阶横在眼前,连续四五级台阶又间断出一个小平台,踏上平台,右前方有一座老人的铜雕塑像,塑像是坐姿,老人脸上的表情忧郁寡淡,皱纹刀刻一般清晰,一看就是陈忠实先生。老人左手夹着雪茄高高扬起,右手扶椅,已被游客抚摸得锃亮,直接显示游客对“文曲星”的热爱,座像身后是左右两排锈钢制成的围合书架,与座像浑然一体。

 
再上几级台阶,到又是一个小平台,一个关中地区常见的门楼前立着一座铜雕坐像,一个布褂光头的老人似乎在晒太阳,又似乎跟乡间老农正在谝闲传。座像前面还有大小三头黑猪站着拱食,猪脊背被磨得光亮,应该是孩子们骑猪照相的后果。近前看说明,座像者,柳青,写《创业史》写《铜墙铁壁》的大作家!

 
离柳青座像不远的左前方山坡高处,有一座汉白玉基座的半身铜像,下面说明:杜鹏程,作家,作品有《保卫延安》《在和平的日子里》。记得中学时,在课本里读过他的《夜走灵官峡》。

再拾阶前行,登上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青石广场,一座纯汉白玉半身塑像横在面前,塑像着中山装,戴眼镜,是路遥。

广场向东拓展,在东侧二十多米的山坡脚下,是作家京夫的半身石像,比路遥塑像尺寸小一号。

广场的北面,一个小池塘里一群鸭子在悠闲地游水,左右两条路绕池塘而过,左边的大路可行汽车,迎坡而上,十几米远处是李若冰先生的汉白玉塑像,李若冰先生的夫人和孩子此前并不知道白鹿原上有先生的塑像,塑像落成后专门赶来,瞻仰、祭拜,以为神形兼具,气度如真。一路之隔的山坡上是胡采的石像。胡采,陕西省原作协主席,批评家。再往上走五十米,迎面就碰到吴宓先生站立的铜像,严格说,吴宓并不是作家,可他在新文化运动中的作用,以及在关学传承的功绩,他的塑像出现在这里也确实恰当。

沿池塘右侧的木栈道而上,池塘前方竖立着的几本“巨石”书册,书脊上黑白色块拼成的似乎是贾平凹的抽象头像,再往上的树林里,有一幅巨大的铁艺红色剪纸,像高建群先生。这两位作家因为尚在世,采用抽象雕塑手法表现他们似乎更为妥当些。

短短两百米的山沟里,竟然把陕西当代作家展示了十位之多。这些都是当代有影响力的作家,哪一个在文坛上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再往上走,两条路合为一条山道,山道随山沟向东转向,当道又是一面石刻的文学墙,文学墙上混杂地阳刻阴刻着从《春秋》《史记》《汉书》以及前面这些作家的作品名,这些作品或写于秦地或描写秦风秦景秦人秦事。文学墙的右下角是一个人形的墙洞,侧书一行字“未来作家”,这是给未来作家留下的无尽空间,引来游客络绎打卡。

“五十年内不修史”,给当代作家塑像还真得有一点勇气,即使投资者不差钱,这样的事此前在国内其它地方不曾有过,可见项目策划者确实花了许多心思,当然,他们更明白,文学是陕西这片土地上,亘古以来,除了粮食土畜外的另一个最重要的产出。

白鹿原本是作家陈忠实舅家所在的一个古塬,东西长二十公里,南北宽也就五六公里,比西安城市海拔高约80到100米,所以叫塬很贴切。在农村,娘舅享有崇高的地位,这是一个仁义和荒诞纠缠的地界,陈忠实先生倾毕生心力以舅家的家族生存图景为原型写就巨著《白鹿原》。

《白鹿原》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话剧等各种形式的文艺作品。每一次改编都赢得观众的欢呼,可至今没有一种改编能超越原著,更全面更有力地展现秦人尚义图存的精神,能达到 “一千人一千个白鹿原。”的深度,这想必是伟大文学作品的特点。《复活》《悲惨世界》也被多次改编过电影、音乐剧、话剧,每种艺术形式都很火爆,但也都不曾表达出原著的全部内涵,想必改编超越不了原著,是衡量文学作品经典水平的标杆吧,《白鹿原》显然在这个标杆之上。

白鹿原影视城是拍摄《白鹿原》电影购置的许多老房子、老戏楼、老祠堂,在拍摄完成后异地重建而成,原先只是一个小小的关中村落,后来在此基础上扩建。

每一个影视城要前后接拍几十部,上百部作品,必须容纳上千万游客,满足男女老幼、工农兵学商各界人士的挑剔诉求。仅有一个白鹿村和滋水县城的古貌难以支撑巨额成本对应的市场需求。必然要加大其文化含量,加密其文化浓度,必然要统筹大小多个子项目,做到展演方式多样,却又主题一致,白鹿原影视城定位为“一揽大关中,天地白鹿原。”似有超越《白鹿原》里仅表达原住民的爱恨情仇、仁义坚守的气魄。 

要超越地域文化的圈限,最直接最简单又最能拔高艺术高度的办法当然是集聚全省域的优秀文学作品和扛鼎的作家们。

为什么陕西这片土地上会生长出如此众多的文学星宿,倒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想来,秦地自古生存过周秦汉唐几个中华民族的盛世朝代,文脉根深源远。其次,这里的生活环境相对平静,人们安贫乐道。及至明清,偶有农民起义,回乱殃祸,却都不是普天巨灾,日本人更未打进潼关,于是人们以耕读为本,鄙视生意,以致当地经济不发达。这倒让一代代文人能够冷静地对世间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进行冷静长考,长考后的思想需要传播,传播天然选择了小说等文学方式。

文学家当然需要天赋,这片大地上似乎就多产“白鹿”一类的精灵古怪。岁月流逝,文风艺纯,崇贤尚文的黄土地诞生并滋养出一批伟大作家就不足为怪了。

白鹿原影视城给当代作家群塑像,把他们雕刻成铜石,梦想着把自然的黄土台塬变成一片文学的高原,不论这个做法是幼稚还是玄幻,也不论这个做法是否能真正地熏陶游客,可这至少让文学圣徒们有了一个新的朝圣地,让文学爱好者的心灵有了一片实在的寄托,当然这一定是当代秦人对当代文学的一种崇高致敬!

一座文学高峰耸立在白鹿原上,仙云飘荡,醇风古远,白日青史,天籁绝响。

文/周冰

相关推荐